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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鄭珍的“學人之詩”
論鄭珍的“學人之詩”
①寧夏江 魏中林②(韶關學院文學院 廣東 韶關 512000;暨南大學文學院 廣東 廣州 510632)內(nèi)容提要:鄭珍是清道、咸年間著名學者,他的詩歌是典型的學人之詩,大量征引經(jīng)學、史學、小學、考據(jù)等專門之學入詩,體現(xiàn)出與詩人之詩迥然不同的學理之美�；乇芑蚝雎宰钅荏w現(xiàn)鄭珍學人之詩特征的學問詩,就很難對他的詩歌做出全面允當?shù)脑u價。
關鍵詞:鄭珍;學人之詩;專門之學;學理之美
中圖分類號:K203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0-8705(2011)01-85-88
鄭珍字子尹,貴州遵義人,清代道、咸年間著名學者。少時受業(yè)于舅父黎恂,頗受沙灘黎氏家族文化浸染。
及長,深受時任貴州學政程恩澤的賞識,并從程恩澤問學。與莫友芝同時崛起于貴州學界,并稱西南兩大儒。
鄭珍生平學術以精深見長,張舜徽《清人文集別錄》云:“鄭珍著述雖不甚多而甚精。”黎庶昌對鄭珍的學術做了比較全面的勾勒:“蓋經(jīng)莫難于《儀禮》,婚喪尤人道之至重,則為《儀禮私箋》;古制莫晦于《考工》,則為《輪輿私箋》、《鳧氏圖說》;小學莫尊于《說文》,以段玉裁、嚴可均二家之說綦備,則為《說文逸字》、《說文新附考》；
奇字莫詳于郭忠恕《汗簡》,而謬俗實多,則為《汗簡箋證》;漢學莫盛于康成,則為《鄭學錄》。每勘一疑,獻一義,刊漏裁誣,卓然俟圣而不惑�！�(《鄭征君墓表》)(1)1472他在經(jīng)學、小學方面的成就,尤受到學術界推重。
鄭珍“學擅專門,詩本余事,然心境與世運相感召,遂不覺流露于文字間也”。(2)10他自認為“由來研經(jīng)徒,吟詠非所暇”(后集卷5《吉堂老兄示所作〈鹿山詩草〉題贈》)③,“作詩誠余事”(前集卷7《諸生次昌黎〈喜侯喜至〉……》)。然他學問富贍而溢為詩,其詩歌是典型的學人之詩。陳衍的《近代詩鈔》、錢仲聯(lián)的《論同光體》都以鄭珍的詩歌來標舉晚清學人之詩。
一、學人之詩與詩人之詩
很大的不同在于前者常以專門之學入詩,而不是以撦扯零散的知識、典故為能事。當學人進行詩歌創(chuàng)作時,一般都傾向于把自己的學術研究融入詩歌意境的構造中,因而學人之詩可以看作是“學之別體”。④鄭珍的詩歌是典型的學人之詩,體現(xiàn)出他深厚的學術功底。
(一)化經(jīng)學章句入詩
鄭珍的詩歌沒有專門的篇章闡述經(jīng)學的要義,然而經(jīng)學章句的引用在鄭珍的詩歌中如天女散花,隨處可見,順手拈來,隨意驅遣,毫不費力。他力圖將經(jīng)學思想與吟詠的事理打通,經(jīng)學字句已成為他詩歌語言的一個重要的組成部分,與一般撦扯經(jīng)學章句迥乎不同,非經(jīng)學大師無以至此。
鄭珍長于禮學研究,他引“三《禮》”入詩比起其他詩人尤多。如在《郴之蟲次程春海恩澤先生韻》(前集卷1)一首詩中引用“三《禮》”就有四次�！膀暝鰬糸摗背鲎浴抖Y記·曲禮》上“不踐閾”;“可憐倮蟲長”出自《大戴禮·曾天子圓》“倮蟲之精者曰圣人”;“圣王除貍物,赤c有專職”、“更以蜃灰水,灑彼屋與隙”都出自《周禮·秋官·赤c氏》“掌除墻屋,以蜃炭攻之,以灰灑毒之。凡隙屋,除其貍蟲”。鄭珍對其它經(jīng)學典籍的引用也十分普遍。《芝女周歲》(前集卷1):“所幸越七日,先生爾如達”,直接化用《詩·大雅·生民》中的“先生如達”。
《晦雨》(前集卷2):“肯怨行多露,度阡還破廬”,“多露”源自《詩·召南·行露》“畏行多露”�！墩屡憷柩氢擞伪滔础�(前集卷1):“鐘鼓干羽帔,又杵臼磨硙”,句意及文辭化用《尚書·大禹謨》中的“舞干羽于兩階”,《易·系辭》中的“斷木為杵,掘地為臼”�！�(二)以奇字異文入詩鄭珍在文字訓詁方面的造詣很深,他不無自負地說道:“我為許君學,實自程夫子……從此問鉉鍇,稍稍究《滂喜》,相見越七年,刮目視大弟。為點《新附考》,詡過非石氏�！�(后集卷2《王個峰言某友家有〈說文〉……》)他的詠物詩中許多內(nèi)容直接來自于文字訓詁典籍,如《癭木詩》(后集卷4)就征引了《爾雅》、《說文解字》、《廣雅》、《釋文》等文字學經(jīng)典。鄭珍“通古經(jīng)訓詁”還表現(xiàn)在“奇字異文,一入其詩,古色斑斕,如觀三代彝鼎”(陳田《黔詩紀略后編》)(1)1486,如“谽谺見巨口,俯瞟嚇焉退。定魂下窞穴復,窔窱半明晦。一聲欬嘯呼,響砰磅磞礚”(前集卷1《正月陪黎雪樵舅游碧宵洞》)。詩中的一些僻字,有時不得不自注其意,如《浯溪游》(前集卷1):“當日能昏荒昏荒死阿廣婪,乃見天王下殿走”,自注曰:“昏荒即昏,次山創(chuàng)此字謚隋煬帝”,“煬帝小字‘阿廣婪’”。
(三)以考據(jù)入詩
鄭珍詩歌多金石、名物考證之作,體現(xiàn)出他學問的博大精深。他對金石頗有嗜好,“少年嗜古心膽雄,余力頗喜歐趙風”(前集卷9《檢藏碑本……》),金石考據(jù)是其詩歌中的重要內(nèi)容。如《臘月廿二日遣子俞季弟之綦江吹角壩取漢盧豐碑石,歌以送之》據(jù)拓本和典籍論證《漢夜郎碑》、《姜維碑》和《江州邑長盧豐碑》其實就是同一碑,詳盡分析了一碑三名的原因�！都闹贊O大定,屬訪〈濟火碑〉》講述濟火碑概況,指出碑上內(nèi)容足可以補《三國志》的厥漏,兼及述了黔地其它兩處石刻《盧豐碑》和紅崖石刻的金石價值�！队袷袷蚋琛肥且皇追浅５湫偷奈锩紦�(jù)詩,作者考證了多種古籍,證明“玉黍乃是古來之木禾”�！段拇t鳳硯并序》為遵義太守平翰考證了他所得明代文征明鳳兮硯輾轉流傳的歷史,以及文征明另兩只“流暉”硯和“高齋”硯現(xiàn)今歸落之處�！额}唐鄂生藏東坡馬卷真跡》考論了《東坡書馬券》的價值、券之由來以及黃庭堅跋缺失的原因。
(四)以史學入詩
鄭珍許多詩篇反映出他廣博的史學知識,如《題〈北海亭圖〉》(前集卷8)概述了晚明鹿善繼等忠義之士參與魏黨的斗爭以及抗擊清兵的歷史,并糾正了北海亭之掌故傳記中的錯誤。鄭珍還善于通過史實而推衍出史論,如《書子何藏明周東村竹林七賢圖》(《前集》卷8)聯(lián)系歷史上諸多人物指出像王戎等雖有美名卻品行惡劣的大有人在。一些詩篇反映出他深邃的史家眼光,如《竹王墓》(后集卷4)以歷史唯物主義的眼光批駁了史籍關于竹王離奇?zhèn)髡f的記載,“初時天啟一州主,必有奇雄傳似續(xù)。世久莫復識根原,遂緣竹姓謂天育。人非血氣焉從生,盤瓠雖奇種猶畜”,指出雖《史記》和《漢書》亦難免此病,“常志傳訛范沿謬,故是遷固為實錄”。
(五)詩“學”廣博
《題莫郘亭藏文衡山西湖圖》(前集卷2)可作繪畫史與繪畫思想史看�！杜c趙仲漁婿論書》(前集卷5)則可作書法史和書法思想史看�！稊y諸生游臥龍岡,飲抱膝亭》(前集卷7)敘述了古州城(今貴州榕江縣)的名勝古跡,水文地理、歷史文化,顯示了他對黔地地理方志了如指掌;《浯溪游》顯示了他對湖南祁陽一帶的地理方志非常的熟稔。《玉孫種痘》(后集卷4)先敘晉葛洪《肘后備急方》、宋聞人規(guī)《痘診論》、錢乙《小兒藥證直訣》等古籍對痘癥的記載,再考敘了“食母穢說”、“時疾說”、“淫火說”、“孕期同房說”等痘疹病因,可做古醫(yī)文看�！冻恢x次程春海先生韻》可作古代關于蚊蟲的類書看。
二學人之詩同詩人之詩的審美特征有較大的不同,詩人之詩多體現(xiàn)出藝術之美,學人之詩多體現(xiàn)出學理之美。鄭珍的學人之詩就多體現(xiàn)出學理之美。
(一)作詩如治學,顯示了學人的謹嚴與精審由于學人之詩是由學人這種理性的主體所產(chǎn)生的,他們在詩歌創(chuàng)作時會自覺不自覺地融入其學術意識和學術精神。鄭珍在進行詩歌創(chuàng)作時,就保持著謹嚴不茍的學人本色。所吟詠的如是實物,他會盡量深入其地進行考察;如是典籍記載,會查遍可得的圖籍資料,力求元元本本,殫見洽聞。詩歌“用事精切,不可移易”(白敦仁語,見《巢經(jīng)巢詩鈔箋注前言》),務求典故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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