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過人生散文

　　十字路口在幽深的夜色中縮影成一條線，仿佛把白天的喧鬧也吸了進去。一些畫面被夜色清洗掉，一切都恢復(fù)原貌。如來時的路，沒有了痕跡。

　　靜寂的夜，仿佛連我的腳步也湮沒了一般，胸中余留的氣息和著夜風(fēng)的戚戚然。一個叫“路過”的詞，突然跌落入自己的眼簾，以前對它一般的反應(yīng)只是一閃而過。但今晚卻意外地發(fā)覺有一些緣份的東西牽絆在里面，或許只是因為這路過之處不是一個陌生的地方。

　　夜并沒有完全沖刷掉我濃郁的記憶。一些思念縈繞上來，追趕飄浮在路上的記憶，同樣的路口再次面臨泛濫成災(zāi)的思緒。越過路口我又要再次回到家了，這個小小的路口已經(jīng)不知道從何時開始，就默契地充當(dāng)起自己回家的最后一站。

　　一些思緒仍舊在心里頭飄忽著，我隱藏不住內(nèi)心的怦怦然，哼起嫻熟的江南小曲，悠悠哉哉跨著腳下的路，但還沒邁開幾步，突然四散開來的心思被一只揮動的手輕輕地撩開，恍惚間內(nèi)心又像被觸了一回電，默默地打了一個靈激，僵硬地收住了自己想伸出去握住另外一只手卻略帶顫動的手。毫無疑問那另外的一只手是屬于母親的，依然細細、瘦瘦的，但早已經(jīng)沒有以前那份光滑如雪的樣子了，粗看過去倒像是一把枯枝。是啊，除了母親以外，還會有誰在這個時間點上，來為我接風(fēng)或者餞行呢？

　　只是這刻我卻沒像以前一樣快馬加鞭地迎接上去，反而是母親邁動著沉重的步伐，一步步偎身貼了上來，看著母親突然間的步履蹣跚。我的眼角不由得一濕，心中透過一層層厚重的不忍心，趕緊快步迎了上去，攙扶了母親一把。母親或許是真的老了，不再像以前一樣一見面就伸出雙手來捏捏我的臉蛋，然后心疼地說道：“鑫仔你瘦了，回頭我給你做你最喜歡吃的荷葉蛋炒飯。”或者全然不顧左右、兩邊投射過來的異樣眼神，巍然探手去摸摸我身上的衣服，然后小孩子般兩眼婆娑泛著淚花說：“冷吧？鑫仔�！彪m然有時這些時刻都很短暫，但往往卻讓我覺得徹身的難受、哽咽。同時也讓我深深地體會到：一些難以忘懷的溫馨不單單只是在于簡短的只言片語。

　　說句實在話，我是真心希望不是自己掏空了母親之前所有的動作的，在我下意識里那應(yīng)該是夜的幽深與靜謐，讓母親忘記了那些溫馨“伎倆”的重施。

　　今晚，母親還是一如既往用慈愛如月光的眼神默默地看著我，但很明顯那眼神較之前已經(jīng)暗淡了不少。我稍微停頓了一下，緩和起憋屈在嗓子眼的心酸，不敢再與母親長久地接目對視著。只能偷偷地把頭別到另一邊去，并試圖順手挽起母親的手臂向前走去，可是一連挽了好幾次都沒有成功，急得堆起一臉的尷尬。心細的母親看了個大概，就高高地踮起腳尖，好讓我輕易地挽起她的手臂。就在我挽起的那一刻，終于還是抑制不住了，一層近似透明的東西一恍而過，無聲地滲透進歸家的路。母親似乎沒有以前那么高了，腰板甚至有點變形、佝僂了，要不是踮起腳尖，她再也不可能與我比肩而行了。突然間，我覺得走往家的步履是多么的沉重，身邊的母親已經(jīng)不再是當(dāng)年那個強大得可以為我撐傘、遮風(fēng)擋雨的人了，那嬴弱的身軀倒像那個不時依偎在我身旁的兒子。

　　直至這會，我才為自己的粗心大意而懊悔不已，雖然母親依舊擁有著慈愛無比的眼神，但屬于她自己的燦爛年華真的徹頭徹尾地老去了。難怪，好幾次都發(fā)現(xiàn)母親的眼神中夾帶著一絲淡淡的“異樣”，敢情是她盼歸的情結(jié)，無時不刻地滋擾在她心坎上。

　　都說人一老就像個小孩子，今晚母親您就如愿吧，讓兒子也牽一回你的手，送您回家！就像小時候你牽著我的小手一樣，可好？

　　我默默地放下挽著母親的手，稍微用力地牽起母親走在崎嶇不平的小路上，內(nèi)心卻帶著一股無法言表的安穩(wěn)與平靜。雖然一路無語，但是我與母親各自的心里都明白，這時候任何語言都是蒼白無力的。也是單單這一刻，讓我平生第一次感覺到：原來回家的路并不漫長，而是無比的短。

　　到家的時候，墻壁上那老鐘的指針已經(jīng)指向十二點五十九分了，夜里穿透著無邊的靜謐，家里的人早已安睡了。母親輕聲囑咐著我，靠在沙發(fā)上躺著瞇一會眼，臨走時又順手扯起一條被單披在我身上。然后就急沖沖奔向廚房，去弄荷葉蛋炒飯了，一切都是那么地熟悉，熟悉得讓我不再去攔截下母親，熟悉得感覺一切都是理所當(dāng)然的了。

　　我靜靜地躺在沙發(fā)上，但卻一點睡意全無，心再也沒有回家時揪得緊了。家對于我來說，任何時候都是舒服的、溫馨的。就連夜幕卷疊而起的黑色紗布，也像極了母親親手為我披上的那席被單。

　　我環(huán)視著屋里的一切擺設(shè)，發(fā)現(xiàn)基本上都沒怎么變動。雖然大多數(shù)已經(jīng)頗為陳舊，但上面依舊光亮如漆，一塵不染。

　　為了打發(fā)時間，我不時抬頭去看看墻上掛鐘，它的指針慢慢地走動，有些時候就是這樣寂靜地發(fā)覺，任何人在面對時間時，都是蒼白無力的，就像面對如沙漏流逝的親情一樣。

　　為了消除饑餓之感，我又不時探頭去看，隔著一層厚厚玻璃，廚房中母親忙碌開的身影。直到母親拉滅廚房里的燈火，眼簾化為一片漆黑。

　　就在燈滅的那一瞬間，我仿佛又看到母親孑然一身站在那個沒有絲毫月光下的十字路口，也是這一刻我才深刻地認識到：家，才是我們此生最不應(yīng)該路過的地方。

　　想到這里，心頭突然間一熱，一股暖泉涌了上來。原來，越是抵不到的地方越是傷。我所欠缺的是一份對母親的默默陪伴，就像小時候母親對我的一樣。

　　我沒有讓眼淚涌動下來，而是邁著小步迎向端著荷葉蛋炒飯的母親，這時屋外的公雞不知為何提前叫了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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