隴南茶馬文明簡述散文

　　隴南茶馬古道、隴南茶馬古市、隴南茶馬古肆、隴南茶馬古店，等等，以“茶”和“馬”兩個典型的具有代表性的文化符號，把古代隴南與大西南的經貿往來、文化交流和民族融合高度濃縮，譜寫了濃墨重彩的歷史篇章。因為，圍繞以“茶”“馬”為代表的古代一切商貿活動，遠非“茶”和“馬”能夠概括，它的內涵極其豐富，已經由民間的商貿行為，上升到了文化層面的交融，蘊含了經濟發(fā)展、社會進步、文明傳播、民俗影響、民族融合等等十分復雜的內容。

　　在中國歷史上建立第一個統(tǒng)一的中央集權制封建國家的秦人，就是依靠在隴南養(yǎng)馬起家的，西漢水流域是他們建國創(chuàng)業(yè)的始發(fā)地。據《史記》記載，秦人遠祖名叫伯益，擅長畜馬、馴馬、用馬，秦人是馬文化傳統(tǒng)較為久遠的部族。大約到商朝后期，秦人后裔中潏就已經“在西戎，保西垂”，西垂就是今天以隴南禮縣大堡子山及周邊為中心的西漢水流域。當時，這里的山原、河谷，水草肥美，氣候溫潤，特別是域內鹽官地區(qū)盛產井鹽，“城內鹵池，廣闊十余丈，池水浩瀚，色碧味咸，四時不涸，飲馬于此，立見肥壯”（《西和縣志》）。由于馬能從水草中不斷補充必需的鹽分，秦人的養(yǎng)馬特長在此得到盡情發(fā)揮。到西周中期，秦人非子更擅長畜牧，是出色的養(yǎng)馬專家。周孝王聞聽后，把他提拔到汧渭之間（今陜西寶雞以西汧河、渭河與隴南交接的區(qū)域）負責給周王朝繁殖培育馬匹。非子干得風生水起，他養(yǎng)殖的馬匹體格強健，耐力持久，非子深受周王室器重，封為“附庸”。按理來說附庸應附于諸侯，但非子卻直接附于周天子，專門為周王室養(yǎng)馬，至此秦人真正走上崛起之路，到秦襄公時成為諸侯國。此后秦人苦心經營三百余年，直到后來東進關中一統(tǒng)六國，西漢水流域始終是他們的祖地和戰(zhàn)略后方之一。

　　如果說，商末進入西漢水流域養(yǎng)馬的秦人屬于外來族群，而世居隴南的土著民氐羌人也在畜牧業(yè)上頗有建樹。《魏略?西戎傳》記載氐人“俗能織布，善種田，畜養(yǎng)豕、牛、馬、驢、騾”，大多數氐族部落以白馬為圖騰。而古代羌人也是由多個不同族群組成的游牧民族，其中生活于隴南的宕昌羌，在南北朝時建立過宕昌國，他們和生活在今文縣的氐人培育的西垂馬成為兩宋朝廷用于抗金戰(zhàn)場的“秘密武器”�！端问�?兵志》載：“馬分為二：一曰戰(zhàn)馬，生于西垂，來自宕昌、峰迭峽（今甘南舟曲）、文州（今隴南文縣）；二曰羈縻馬，產西南，短小不及格�！�

　　清康熙四十四年(1746年)，因清軍不喜歡用西北馬而解除了民間騾馬交易的禁令，之后，在隴南禮縣鹽官迅速形成聞名遐邇的西北騾馬交易市場。從清朝中后期到上世紀80年代末，鹽官一直充當西北地區(qū)騾馬集散地的重要角色。據《禮縣志》（1999年版）記載，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前，由于隴南一帶戰(zhàn)事頻仍，經濟凋敝，有關鹽官騾馬交易數據方面的記載比較少。從1952年開始，鹽官每年都召開以騾馬交易為主的物資交流會（當地又叫騾馬會），交易畜遠銷陜青寧及晉魯豫皖等地。特別是改革開放初期，牲口交易盛極一時。1979年至1983年，鹽官騾馬市場每年大致要提供4萬余頭商品畜，交易額達1000多萬元，基于此鹽官一度被列為甘肅大家畜繁殖基地。

　　鹽官能成為“名震西北”的民間騾馬交易市場，究其原因，一是這里適宜發(fā)展畜牧業(yè)，是養(yǎng)馬的最佳區(qū)域之一，秦人在此起家使得養(yǎng)馬優(yōu)勢天下悉知。一直以來，在鹽官周邊一帶喂養(yǎng)的騾馬體型好、毛色亮、耐力強、能拉善馱，既是冷兵器時期的“國之大寶”，也是農耕時代人們青睞的“勞作工具”，在優(yōu)勢資源富集地形成交易市場完全符合經濟規(guī)律。其次，鹽官盛產井鹽，因運鹽而形成的四通八達的交通線路和經過長期積淀營造的商貿氛圍，使騾馬商販能降低成本，減少經營風險。

　　茶馬古道是唐宋以來至民國時期，漢、藏之間以茶葉交換馬匹為主要內容的商貿通道，它是亞洲大陸龐大和復雜的古代商路之一。一說起茶馬古道，人們總是先想到西南地區(qū)，滇藏道、川滇道、川藏道、岷山道這些很容易進入專家學者視域的地區(qū)。其實，隴南也是茶馬古道的重要分布區(qū)域，史料多有記載，境內也發(fā)現大量記錄茶馬互市內容的碑刻。

　　茶馬古道起源于唐宋時期的茶馬互市。唐貞元末，朝廷為擴充軍隊鞏固邊防，急需大批馬匹用于裝備騎兵和運輸糧秣，而番地又急需茶葉，鑒于這種互補需求，朝廷適時設立邊貿市場，用茶葉換取番地的馬匹，開茶馬交易之先河。番地對茶葉的需求量極大，“番人嗜乳酪，不得茶，則困以病”（《明史?茶課》），所以唐宋以來，朝廷實行以茶換馬的法律制度，直到清雍正十三年（1735年），官營茶馬交易終止，但民間茶馬互換制度一直延續(xù)到民國時期。

　　宋明茶馬交易的茶葉主要來自四川，隴南在歷史上是川茶北上后換取馬匹的必經之地，在當時全國茶馬交易格局中占有十分重要的位置。朝廷設在隴南的茶馬場、賣茶場、批驗所和巡檢司等場所和機構，其數量之多，規(guī)模之大，居全國前列。研究蜀道的學者程文徽先生認為，川茶一般從成都啟運，北上集中到漢中與當地的陜茶分別進行加工后再運到陜西略陽，然后進入徽縣，要么運至秦州，以此為集散地分運到隴右、內蒙古以及關中各地，要么直抵隴南各茶馬場。隴蜀茶馬道承擔了四川、陜西、湖南等地同甘肅、寧夏、青海及內蒙古等地茶馬交易的主要任務。

　　隴蜀道在宋代茶馬交易中發(fā)揮著重要作用，明代是我國歷史上茶馬互市的黃金時期，也是隴蜀道最興盛、最繁榮的時期，隴蜀道承擔了運送茶葉和輸送馬匹的主要任務，是當時最重要的茶馬商道。兩宋時期的戰(zhàn)馬主要通過隴蜀道供給，最高紀錄是一次向前方軍隊供給三萬匹馬。為此朝廷在階州（今隴南武都區(qū)）、成州（今隴南成縣）、文州（今隴南文縣）、宕州（今隴南宕昌縣）、西和州（今隴南西和縣）設有茶馬場，由國家直接管理進行大規(guī)模的茶馬交易。據現存成縣的宋《世功保蜀忠德碑》記載，“置互市于宕昌，故多得奇駿。辛巳（公元1161年）之戰(zhàn)，西路騎兵甲天下”。南宋朝廷曾一度下令停止茶馬交易，致使軍中無戰(zhàn)馬，負責隴南防務的吳挺多次上書：“馬者，兵之用也，吾守罷去，不忍一旦誤國軍事”。最后，朝廷下令恢復茶馬交易，大量戰(zhàn)馬又源源不斷輸送到南宋軍隊中。

　　位于秦州與徽州之間的火鉆鎮(zhèn)（今徽縣高橋鄉(xiāng)火鉆村）為明代巡茶御史的官署之地，這里常年居住的運茶腳戶有百余名，是當時全國茶馬交易的管理中心。巡茶御史是朝廷直派的官員，負責監(jiān)管全國養(yǎng)馬苑圉和茶馬交易。隴蜀道不但是歷代重要的一條茶馬道，而且是真正意義上由官方監(jiān)督管理的“以茶易馬”的茶馬道，保證了兩宋、明朝戰(zhàn)馬的供給，其他地方的茶馬道只是貿易道路。而宋、明兩代對茶馬交易管理非常嚴格，官府在道路沿線設立有各類管理機構，向茶葉商人頒發(fā)類似于營業(yè)執(zhí)照的“茶引”才能進行茶葉販運。為了防止私茶流入番地，對犯法者嚴懲不貸。

　　目前，在隴南發(fā)現的與古代交通有關的摩崖石刻和碑刻很多，如《西狹頌》摩崖石刻，《新修白水路記》摩崖石刻，都是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在已發(fā)現的碑刻中也不乏直接記載茶馬貿易內容的文化遺產，如成縣的《吳挺神道碑》、禮縣《大潭長道二八分科后碑》、徽縣《新修巡茶察院行臺記》《重修廟學記》《徽州調停驛站碑記》、康縣《察院明文》等，這在全國都是少見的。

　　中國是茶的故鄉(xiāng)，茶發(fā)于神農，興于唐，盛于宋，流傳至今。西漢《神農本草經》中記載“神農嘗百草，日遇七十二毒，得茶而解之”，由此得知茶有解毒的功效。飲茶已成為中國人日常生活的一部分，茶成為中華民族的“國飲”。

　　據《文縣志》記載，碧口地區(qū)栽培茶樹已有千年歷史，碧口地區(qū)的李子壩、馬家山、店房山的云霧炒青茶，色澤蒼綠，沖泡后清香爽口，飲之能消油膩，增食欲，除疲倦。隴南屬長江流域，境內文縣碧口、康縣陽壩和武都裕河氣候溫潤、光熱豐富、降水充沛，非常適宜茶樹的生長。目前，隴南已發(fā)展茶園近30萬畝，所產茶葉茶芽鮮嫩、條索緊細、色澤綠潤、滋味鮮醇、經久耐泡。

　　隴南制茶是一項非物質文化遺產。這種傳統(tǒng)手工技藝有五個流程。一是采摘。采摘茶葉的手和裝茶葉的容器要洗干凈無異味，采茶時間最好是上午，采摘的茶葉一般是一芽，最多一芽一葉，不能多。二是攤晾。采回來的鮮葉，一定要及時攤開晾在竹席或茶箕里，不能堆放在一起，否則，茶葉會發(fā)熱漚壞。三是炒制。先將鐵鍋燒至溫度很高，在鍋內均勻地抹一層茶油，將攤晾后的茶葉一次取約七至八兩放在鍋中，用手慢慢地翻炒。炒茶有拿、翻、掇、抖、勻、旋、揉、攛、壓、磨等多種手法，手掌手指自然伸開，用力要均勻，速度不緊不慢，控制好溫度。等茶葉變干變色，漸漸成扁平狀，散發(fā)出香熟的味道后，用棕刷和棉墊把茶葉從鍋里掃到茶箕里，再晾約一小時。四是回鍋。把晾好的茶葉取大約四至五兩，重新回鍋再炒，這次鍋的溫度要控制低，用力要更慢更輕勻，著重在于整形、磨光，大約炒制10多分鐘，然后出鍋，在茶箕里晾一天。五是存放。選用合適的包裝，放在通風陰涼的地方，不能與有異味的物品一起存放，因為茶葉有極強的吸附作用，容易串味。制茶是一項技術要求非常高的技藝，不僅要掌握好溫度、火候、色澤，還要把握好水分、力量、時效、香氣，按茶葉的葉芽、內質、含水量，根據聽、嗅、觸等感覺不斷調整操作，才能加工出品質上乘的茶葉。

　　隴南有豐富有趣的茶俗。除了泡茶之外，隴南北部幾縣流行喝罐罐茶，中部地區(qū)以康縣為中心的面茶在全國也算獨樹一幟。

　　喝罐罐茶的習俗在我國西北與西南多省均有分布，漢、回、藏、彝、苗、佤等多個民族深愛此道。罐罐茶不是簡單煮茶而喝，而是在器具、煮茶、飲法等環(huán)節(jié)有一整套獨特的文化體系，這在隴南表現得尤為顯明。

　　隴南罐罐茶的器具與其他地方基本一樣，一盆火，一茶壺水，一只燒茶罐，一支茶篳棍，一撮茶葉和一只茶盅即可�；鹕�在火盆里，火盆放在熱炕上，燒茶罐煨在火邊，邊煮邊喝。燒茶罐是當地用土燒制出來的淺黑色無釉陶器，六七厘米高，單耳，圓底，鼓腹，有嘴，底面直徑不足三厘米。茶篳棍一般是從竹質筷子上截取八九厘米長，茶壺用于往燒茶罐兒中加水，茶盅為雞蛋大小。最簡樸的煮茶法是先把燒茶罐烤熱，放入一撮茶葉，倒水至七八成滿，煮至茶水沸溢即可傾入茶盅飲用。然后又將開水倒入燒茶罐里，煮開后倒入茶盅再飲，一直煮到茶葉爛了茶的苦味全榨出來了為止。喝罐罐茶時必須先吃茶點，一般為饃饃或餅子，也有精工制作的點心、麻花等。

　　在禮俗文化層面，罐罐茶是農村各種活動所不可缺少之物，農民們將罐罐茶擺上供桌，可以獲得勞作的信心與生活的勇氣。喝罐罐茶也是隴南人迎賓接客不可缺少的禮俗，煮罐罐茶的茶葉是饋贈親戚朋友、孝敬老人的首選禮品。

　　面茶介乎美食和飲品之間，可飲可食，老幼皆宜。燒制面茶首先要炒調料，即用炒勺以清油、精鹽、蔥花依次炒雞蛋、豆腐、核桃仁，熬小麥面粉。雞蛋要炒嫩、豆腐丁要炒至金黃色、核桃仁要炒脆、麥面要熬熟。炒好的調料及熬熟的麥面需置入容器中分別存放備用，不能混合。其次以清油、鹽將茶葉炒熟后加水，再放入紅蔥皮、花椒葉、茴香稈、生姜片煮沸。最后依次將備好的豆腐丁、核桃仁、雞蛋等調料混合攪拌即可。面茶味美酥香，且解渴充饑，當地人以茶為點，招待客人，每逢佳節(jié)，街坊鄰居還互敬面茶，以示和睦與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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